李成恩:扔下诗坛的“荒凉”与“寂静”
丁成
李成恩似乎是刹那间蹦出来的。如她自己所言,她就是她自己笔下的“闯入者”。一切还没有开始,就已昭然若揭。新世纪十年,当代诗的曲折和诡秘彷佛都已经远离了。那些拿折腾当先锋的诗人们,如今都已像蟑螂一样龟缩进阴暗的角落,开始卸妆。真正的诗歌,真正的灵魂意义上的写作越发凸显。李成恩正是这群代表着新世纪新力量中,尤为引人注意的一位。
过去的十年,对于当代诗歌而言,诗人们就像一只只钟表,表盘里分秒必争的追逐似乎早已替代了灵魂。实际上我已远离那群空心肉身里泛滥着脂肪腐臭、猥琐、势利、肮脏与自以为是的诗人们。当我反复阅读李成恩的《高楼镇》这本诗集,我确认了这份远离的必要,同时也深切地体悟了李成恩在“我扔下的故乡荒凉的伙计”中表达出来的“扔下”所褒有的真切含义,这里面当然夹着着深深的怜悯和同情。“在十二月的寒风中,我骑车闯入了高楼镇/这是一个北方荒凉的小镇/它像我故乡的缩影//我是一个羞涩的闯入者/在杂货店门前我跳下了叮叮铛铛的单车/喂伙计我要买一盒火柴/喂伙计我要买这里的荒凉”一个诗歌的“闯入者”要收购这里的“荒凉”!
“我在高楼镇的风中划着了火柴/我点着了这里的荒凉与寂静”正如诗歌中说到的那样,李成恩,近年来以“胭脂主义”为旗号,以“女性主义绿色环保运动”的名义,试图点燃诗坛的“荒凉”与“寂静”,然而随着她的逐步深入,最终在《高楼镇,杂货店》中明确宣称“扔下”。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从“汴河”开始,李成恩就是一个旗帜鲜明,气质硬朗的“闯入者”,随后就是“塔尔可夫斯基”系列,然后是“孤山营”,现在又到了高楼镇,这一个个耀眼的符号,使李成恩的闯入越发虎虎生风起来。我不知道今天的中国诗歌对年轻的一代,对新世纪的一代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在李成恩身上,我看到了信仰的力量。坚硬、笃定、勇往直前。可以说,李成恩和她一系列立场鲜明的写作,成为近年来80后诗歌对中国诗歌的有效代偿。有人说她是一个“电影镜头语言诗人”,而我,更愿意把她看着是“灵魂镜头语言诗人”!
2010.10.16.
她是一个异数
熊 焱
李成恩仿佛是横空出世的。在一夜之间,各大刊物上都看能到她的名字,像阳光下的蓓蕾遍地开花。
记住她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她曝光的频率高,而是因为她作为女性诗人,展现出来的那种阳刚、坚硬的诗歌风格,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加之她又多元创作,长于影视编导,精于刊物编辑,多才多艺,堪称80后写作的一个异数。
自新时期文学以来,中国诗人们总热衷于拉帮结派、抱团取暖。各种小圈子、小流派、小社团多如牛毛。因为共同的诗歌追求和真挚的诗歌情谊而相聚一起,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但如今很多诗歌流派和诗歌社团的成立,却是一种哗众取宠、引人注目的成名策略。尤其是年轻诗人,在初涉诗坛的时候大多会选择一位所谓的“诗歌大哥”作为依靠,以庇护个人的成长和成熟。这就像旧时帮会中的小弟在出道时,总会屁颠屁颠地跟在某个江湖大佬的屁股后面一样。而李成恩几乎独立于这些圈子和流派之外,更多是在进行安静而有效的写作。她对待诗歌写作的态度是虔诚而神圣的。她跟我说过她希望能用写作来扛起80后文学的这面大旗。尽管我对身份的标签不感兴趣,但我还是对她如此严谨的写作姿态表示赞赏和深感欣慰。众所周知,在今天这个人心浮躁的时代里,那些以性别、身份、金钱等方式玩弄诗歌的票友大行其道,能够在这五颜六色的诗坛大染缸里独立写作,不随波逐流,这是一种多么难得的写作品质。
因为有着远大的诗歌追求,李成恩的写作是勤奋的。她在今年9月给我的电子邮件中告诉我,这一年截止到当前,她写了近三百首诗。我一方面惊叹于她旺盛的创作力,另一方面又愧疚于我的懒惰。她大半年的创作数量,就几乎等同于我十年的创作之和了。李成恩以其饱满的诗歌激情和强大的诗歌生产力既彰显了她的创作力量,又展示了她对诗歌的热爱和真诚。当二者合而为一,我们便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她会在诗歌的长路上走得无限宽广。
我注意到,李成恩似乎对某一题材的系列写作有着特别的偏好。比如汴河,再比如高楼镇。这当然没什么不妥。福克纳一生就只是在书写他那巴掌大的故乡。但我还是想要提醒她的是,在同一题材的重复书写中,一定要警惕自我复制和惯性写作,而是需要呈现出多样化、多层次、丰富性的情感维度和精神指向。我相信以李成恩对诗歌的感受力和创造力,能够给我们带来绚丽的惊喜和深切的期待!
2010.12.8.
清丽的山水,辽阔的心灵
——李成恩的《高楼镇》
罗铖
当谢灵运将山水泼洒成一个轻逸的世界,在诗歌史上,山水就开始作为一个独立的审美客体走进了人们的心灵。如今,人们在钢筋森林里“诗意的栖息”,当历经喧嚣与拥挤,总不免有些惆怅。哪里才能安放我们自然的肉身?哪里才是我们心灵的家园?
李成恩迎面而来,她带着清新与俊逸的山水而来。从汴河到孤山营,从孤山营再到高楼镇,庞杂的意象,舒放的笔墨,清丽的山水,悠然的情怀,无不让人驻足流连。
李成恩的故乡有个小镇叫高楼镇,而身处的北京郊外也有个地方叫高楼镇,我想,这是一种生命的巧合,也是一种诗意的宿命。多少人浪迹天涯,又有多少人能在不同的空间里亲切面对同样温暖的名字?我想,无论诗人在异乡有怎样的生活,她的心灵都是向着故乡的。
高楼镇,再多的事物也填不满它,再多的笔墨也写不完它,时间的转换,空间的重叠,情感的丰富,使高楼镇逐渐变成一个偌大的世界,诗人的世界。诗人的诗句总透露出她在此地的困顿和对远方的向往,而对远方执着的向往和充盈其间的快乐又更加强烈地反衬出此地的处境,尤其是心灵深处的。这让人不禁想起李商隐“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中所营造的意蕴。不知诗人是否在高楼镇也有扇西窗呢?
以大境来映衬小我,诗人企图将自己还原成最小的事物,如一粒尘土浮在空气中,如一颗露水挂在花丛里,如一只翠鸟鸣在枝头上……万物安适,她独欢喜。她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重新发现自我。当然,在冷酷的现实处境面前,远离是怯懦,将身体远远地藏起来是小隐;旁观是孤傲,将眼睛高高地悬在物外是逃避。那么,融入吧。可怎样才能融入而不痛苦,行走而不孤独?
李成恩是平静的。她变换着姿态进入这个名叫高楼镇的世界。这是一种生命的态度,她以物的心态来省察人间的生活,来面对空阔的俗世,以寻求人生的本质。
梭罗不也是这样的吗?梭罗有一间小木屋,李成恩的木屋就是自己的心灵。一切都源于内心的渴望,也源自对冷酷现实处境的拒斥。但她的笔触并不虚幻,高楼镇的万物是那么真切,那么自然。读她的诗,慢慢地,不知不觉地就会将视觉转移到自然之物的光彩、动静、音响上去了。读她的诗,能获取心灵的自足。
她的诗歌有一个重要的维度,视觉的空间感和异域同构的共时性不断地呈现出来。在她的诗歌中,两个高楼镇叠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全新的高楼镇。那些田野上的炊烟,那些隐藏在文字里的幽灵,那些悄然无名的种子,都在她的笔下获得了生长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她也在其中,和它们一起沐浴阳光与雨露!万物各得其所,她的心灵如此澄澈。
她的山水诗是清丽的,是的,清丽,如潺潺的流水……我想,当诗歌抛弃了刻意的深刻和蓄意的深度之后,本身就是一种清逸的自然美。当高楼镇带给我阅读的感性愉悦渐渐消退之后,我能记住的,也是最宝贵的,成恩,有一颗辽阔的心!
2010.12.9.
在《高楼镇》里,乡土中国以一种童话的方式被呈现出来,这一童话既来自于高楼镇独具的历史和文化,同时也来自作者个人想象力的自觉操练。高楼镇由此在多个角度上延展,它既是乡土中国在现代变迁中的一出生动的悲喜剧,也是个人在一个如此堕落的时代的一次精神回归,最后,它还在诗歌写作学的意义上进行了有益的探索,即,在贴近大地沉重行吟的同时保持飞翔的轻盈和美感。
——杨庆祥
在80后诗人当中,李成恩的写作既不着意凸显女性特质、又在相当程度上与青年写作所难以完全免疫的稚嫩、偏执、和褊狭分道扬镳泾渭有别。《高楼镇》系列诗歌对乡土中国的审美洞察飞光沉彩闳中肆外,有效地避开了乡土书写当中那些廉价意象、热门情绪、和抢手题材堆积起来的浩荡雷区,大大激活了乡土书写的探索品质和现代官能。
——彭敏
当代中国人失去“家园”的痛感,将会随着城市化的进程日益加剧。在众人还在懵懂的时刻,诗人已经在诗歌里开始了尖叫。这种尖叫有别于精神世界的疯狂与变异,更接近于招魂,或者本身就是一种事物创生前的咒语。从“汴河,汴河”这个短语开始,到“孤山营”,再到今日所见的“高楼镇”,我们正可以看见文明的伤口已经从乡野之地,蔓延到城市的边缘,再扩展到城市的腹地。但时间已经无法止血,“现代性”的疯狂已经为繁华与腐烂同时敞开了奔流的闸门。唯有保存具有永恒性的“田园记忆”,并添加新的为了人性完满的“家国想象”,如此精神的重建方可让生命有新的接续。我认为,作为诗人的李成恩,就正在做这样了不起的工作。
——肖水